求学路 高考路
2010-08-13

郭  祥 九三学社中央社史研究中心研究员、社重庆市委宣传处处长、重庆作协会员

杨静仁同志曾任中央统战部部长。在任期间,他赞誉九三学社社员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今天,我担任九三学重庆市委宣传处处长,非常有幸直接与这样一个群体接触,为他们服务。回想起我所经历的求学路、高考路,到今天,如果这算是一点成就,心情难免有悲有喜。

1972年8月的一天,我与一帮小伙伴正在玩捉迷藏,一位小学老师拉住我,问我几岁了,我说7岁。他非常郑重地让我转告父母,马上报名读书。这年9月1日,我开始了我的学习、求学生涯。

我的家乡在汉水边,原属于沔阳县(现仙桃市),解放初期,以汉水为界,划归天门市。天沔潜(潜江县)统属湖北荆州地区,在六、七十年代,小学初中普及率达到90%以上,读高中的也有十之六七,因为当时学杂费较低,每个人都能读得起。小学有个学期我交了0.5元(相当于一个农村壮劳力5天的收入),学期完结算,退了0.13元。本地乡俗一向倡学尊教,每学期评选“三好学生”,学习成绩是绝对标准,学生评上了,是一件让家长值得炫耀的事。

当时,小学为5年学制,到我们毕业时改为6年制。我天性贪玩,6年12个学期,数学从来没有及格过,好在语文都在70分上下,侥幸没有留级。但每期把成绩单交给父母,总免不了一顿训斥。有一段时间,我和几个同学竟挖穿了教室后墙,经常逃学,父亲得知后,打得我皮开肉绽。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大队广播通知,在小学开办了补习班,由三个下乡的“右派”分子帮助补习,参加补习算工分。一时间,符合条件的、包括当时插队的10多名武汉来的知识青年欢呼雀跃,积极参加补习。近20人参加考试,只有2人被录取,其中一人是知青。大队专门召开大会,为他们披红挂彩,我羡慕极了。

1978年,小学会考,科目有语文、数学,以及1977年开设的政治、物理、地理、历史、生物、英语。毕业班三个班级100多人,有1人考到县重点岳口中学,6人考到片区重点多祥中学,如我这样的大多数,则由小学直升片区杨林中学,有几个辍学。此时,连a+b平方等于多少都没有概念,参加高考对我来讲,是一件非常遥远,或者说是根本不敢想、也不会去想的事。

初中是3年学制。初二时,我转学到我哥哥任教的片区张台中学住读,他对我要求非常严格,我也变得努力起来。仅1年工夫,我的语文、政治、数理化成绩已跃居年级100多人前十名,很多次考卷解答都以我的答卷作标准,但唯一缺憾的是英语一窍不通。英语老师专门给我“开小灶”,几月下来毫无效果,她只好摇头作罢。1981年中考,我名落孙山,又转回杨林中学复读。1982年中考,英语考卷选择题,我全部“押”一个字母,得4分,而其他科目成绩不错,遽以总分优势考中县重点干一中学。进校后,学校对3个理科班,2个文科班的学生进行摸底考试,数学题出得非常难,全校只有我及格,得了62分。老师非常器重我,高考于我似乎志在必得。

我的小学、初中生活无忧无虑、衣食不愁。姜文自导自演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很多人不以为然,而我非常有同感。而在干一的高中生涯,同学谈起,多苦不堪回首。

学校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冬季的作息时间是:6:30早自习,7:30早餐,8:00 —12:00正课4节,12:10中餐,下午13:30—17:30正课4节,晚餐18:00,19:30—21:30晚自习,22:00就寝。夏季作息时间将上午提前半小时,安排中午多休息一下。体育课、课间休息时间被主课占用是经常性的。班主任也非常辛苦,早晚都要督促学生按时起床睡觉。学校每月、或一个半月放2天半,所以我们平时只记29日、30日。

学生宿舍非常拥护,多是3、4人合一张高低床。一间教室住40多人, 不到20个平方米的通间摆4张,住10多人。教室或通间夏天汗臭熏天,冬天有时寒风夹着雪粒,从没有被塑料薄膜封实的窗户里钻进来,让人整夜难以入睡。芥疮在同学间相互传播,多数无法幸免。前几年一次体检,医生说我得过肝炎,康复后在肝上留有一块痂,我浑然不觉,估计病史应该是在那个阶段。2005年,我旧地重游,看到通间留有的残垣断壁,尤自嘘叹不已。饮食不敢奢望营养搭配,早饭是2两稀饭,几根咸菜条;其他两顿干饭,4个人分一钵16两,但始终没有吃饱过,一是正长身体,二是被克扣。菜是萝卜白菜红苕粉之类,酱油味非常重。一份粉蒸肉0.15元,但要另外掏钱买。平均每人每月的菜金、零用5元以上不等,每月父亲给我10元钱的生活费,结余几角钱,让许多同学好生羡慕。

学校只供应开水,2分钱一壶,洗漱是最大的生活难题。夏天可以到沟汊,女生一个点,男生一个点,将就一下。干一镇老鼠多、蚊子多、蚂蟥多,在河边一有水响,几十条蚂蟥马上围过来。冬天寒风刺骨,先要用铁锹将冰敲开,才能舀出水来。回家除了拿米、拿咸菜,冬天就是要洗澡。由于很久才回一次家,所以每次大家都急冲冲的,离家时,我有时一步三回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从学校到家,要穿过一片大的湖区——沉湖。没有班车,30多公里的路完全靠走,路上极少人烟。我们2、3个同学走一程歇一程,有时从太阳出来一直走到繁星满天。路面是黄泥质,晴时脚被埂得生痛,雨天一步一粘脚,堪称“晴时一把刀、雨天一包糟”。1982年特大洪水,整个湖区水乡泽国,只有公路露在外面,至今记忆犹新。每学期总会有几个同学耐不住这份苦,选择弃学。我对生活要求不高,有时还支持其他同学。

在学习成绩上,英语始终是我的命门。我的英语任教老师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教学经验非常丰富,晚上她专门让我到她家里“耳提面命”;班主任非常着急,介绍一位高年级英语老师无偿帮我补习,无奈我始终不开窍。1983年寒假,父亲联系了县重点小堰中学一名省级资深英语教师为我补习。因积雪不通车,那天清晨6点多钟,我穿着一双高靴水鞋,踏着厚雪,花12多个小时、行程40多公里,从家里走到天门县城,中途只吃了一个烧饼。第二天清晨乘车赶到小堰,由这位老师专门辅导,但毫无效果。因为偏科,我对高考已逐渐失去信心,其他科目成绩也降下来。于是我谎称头痛,又说老师劝退,1984年新学期不久,转学到离家较近的仙桃第一中学。仙桃一中学生大多是城镇户口,他们考不上,还可以顶班工作,或上专业技校,所以学习风气不浓。只有一个复读班,学生大多来自农村,非常勤奋。时高中为两年制,4月份预考,同年级有五分之四被阻在高考大门之外,我理所当然亦在其列。

回到家里,父亲要我复读再考,我于高考梦似已断,坚决不从。1984年8月,我临时担任仙北乡教研组联络员,又到小学代课。10月,一年一度部队征兵工作开始。听说军队招生考试不含英语科目,我的高考梦被重新激发,经报名应征,如愿穿上绿色军装。1986年3月,所在部队政治处统一组织高考补习班,连指导员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给我报了名。我正在学习汽车驾驶,不想放弃,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同意参加招考,但提出不参加补习,满心打算驾驶班毕业,有一门技能,再好好复习一下,争取考上军医大学。高中时期,我在语文、政治、数理化科目方面,曾打下很好的基础。7月参加考试,8月底,我被天津运输工程学院录取,终于在部队完成了我的高考之路。1987年,部队招考增加英语科目,我“庆幸”不已。1987年,我在天津运输工程学院学习期间,理论和材料力学科目考取满分,创造了运院建院“第一次”;2000年,为了证实能力,我复习半年,参加了西南三省一市党校法律研究生专业联招考试,除英语外,所有《民法》、《刑法》等专业科目全部及格。老师告诉我,可以补考,或边学边考。但我当时义无反顾,放弃了这个令我至今懊悔的机会。

前几年,我和几个同学盘算,小学、初中同学几百人,在农村种地的廖若星辰,一部分学了木工或泥瓦匠,靠手艺谋生;大多数做生意、开工厂,有3个成了千万富翁,几个百万富翁;高考路上的成功者大约有20多人。有一个同学复读5年,始得“范进中举”,有一个女同学复读3年不“中”,投河自杀,还有疯颠了的,当小学教师的,等等。回顾我不算成功的求学路、高考路,仿佛在情理之中,又有些不可思议。如果按理想如我所愿,也许我会成为一名非常出色的医生,也许会成为一名有成就的导弹专家,但英语始终是一道我不可逾越的门坎。

我坚决赞成学习英语,因为英语作为国际通行语言之一,是推动交流与合作、保证我国在高科技领域占有一席之地的必要工具。而当今,有几个不争的事实:艰难走在高考之路的中国大陆小学生、中学生、高中生,有一大半时间和精力用在学习英语;大学生就业,所从事专业与英语相关的了了无几;英语专业的大学生考社会、哲学等专业研究生,因为英语一门,比学习本专业的学生有更大的机遇被录取;有许许多多优秀的、对社会作出突出贡献的专业技术人员、教育工作者,因为英语不过关,职称只能是低水平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