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的遗范与传承

——纪念卢作孚先生诞辰120周年

凡与卢作孚接触过的人，如黄炎培、梁漱溟、晏阳初、孙越崎、古耕虞等，无不对他的事业心、道德人品给予高度评价。1953年12月，在全国政协会议期间，毛泽东谈到中国的民族工业，强调：“讲到重工业，不能忘记张之洞；讲到轻工业，不能忘记张謇；讲到化学工业，不能忘记范旭东；讲到交通运输业，不能忘记卢作孚。”

卢作孚是富于理想而勤奋的。他就任江巴璧合峡防团务局局长，在北碚大刀阔斧地开展清除匪患、扫除文盲、启迪民智、变革社会风气、促进经济发展等项活动，解决为社会、为民众服务的问题，如黄炎培所言，北碚从“杀人放火的匪巢变成安居乐业的福地”。在他的管理下，民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在整个抗战期间，既全力支援抗战，又能抓住机遇，不仅没有因航线缩短及敌机轰炸而停滞，而且继续发展壮大，在战时运输和大后方建设中举足轻重，成为川江乃至中国航运史上的一大奇迹。

卢作孚是无私、甘贫乐道的。他的四弟卢子英回忆：二哥“一无所有，没有房屋田产，没有积蓄，自己仅领取民生公司的一份工资过着简朴的生活。他所担负的一些企业董事、董事长的舆马费都捐给科学、文化、教育事业。”他住的是六间改修过的农民小屋，里面陈设破旧桌子、跛脚木椅。抗战期间，他曾任交通部次长、全国粮食局局长，晏阳初回忆：“他有一次生病了，他的家人想买一只鸡给他吃，连这钱都没有。”整个抗战时期，民生公司付出巨大牺牲，损毁船只16艘，牺牲职工117人，负伤61人。

曾做过他英文教师的乡村建设学院社会学系主任孙恩山评价他：“一直是以毫无争辩的权威指导着这个中国最大的轮船公司的政策，不是依靠拥有占控制数量的股份，而是完全依靠远见、聪敏和无私献身的力量。”

在他的影响下，“有的人，情愿牺牲了大薪水。他们觉得：如为个人谋发财，不配来当民生公司职工；更几乎使股东觉得，如为个人发财，不配来当民生公司股东。”其弟卢尔勤将自己经营的“全记煤矿”送交中国西部科学院经营，改名为“全记公司”；解放初期，又将自己的一幢楼房、一幢平房和历年积蓄黄金全部捐给了北碚政府。1952年9月，按照卢作孚的意愿，民生公司正式实现公私合营，股票全部交给国家，成为全国的典范。

卢作孚谦虚谨慎、平易近人。他强调：“从行为上影响别人，自得人佩服，才会收到教育人的效果。”在船上，他始终坚持与船工在一个锅里吃饭，与服务员谈话，“请”和“谢谢”频现言辞之中。他提出“公司的问题职工解决，职工的问题公司解决”，邀请社会名流学者到公司作演讲，不断提高职工的服务志趣和工作才能，对职工的关心爱护有时胜过对家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民生公司老职工每月9日固定在人民公园聚会一次，对他的平等待人津津乐道。

惜乎卢作孚于1952年英年谢世。毛泽东对他的去世深感惋惜，曾感叹：“如果卢作孚还在，国家要他担负的责任总比民生公司大得多啊！”

让人欣慰的是，1984年2月20日，沉寂近30年的民生公司再次复出，在重庆成立筹备处，3月31日，与四川兵器工业局合作的第一支合营“东风5号”船从重庆朝天门码头首航；9月29日，民生公司成立董事会；10月1日，民生轮船公司正式成立，公司“生振”、“生兴”两船首航湖北鄂城。

民生公司凤凰涅槃，源于卢国纪——卢作孚的次子，一个极富创业精神和时代责任感的重庆市煤炭工业管理局退休干部。是年2月初，61岁的他偕6位民生公司老职工向重庆市人民政府申请重建民生公司。中共重庆市委、市人民政府迅速批复同意，并协商贷款，作为开办经费。卢国纪出任公司总经理。

又一个30年过去了，今天，以卢国纪为董事长的民生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已拥有40余个子公司和分支机构，投资重庆长安民生物流股份有限公司(已在香港上市)、重庆市商业银行等企业，成为集江海航运、公路运输、国际货代、现代物流、国际船代于一体的具有货代、船代、商品车网络优势的中国最大的民营航运企业集团。公司有职工2100多人，年营业收入20多亿元，是中国民营企业500强、中国服务企业500强、中国物流企业100强和重庆市100强企业。

2004年8月，我作为中共重庆市委统战部宣传处工作人员，为保存重庆统战代表性人士的音像资料，曾对卢国纪进行专访。起初，专访联系工作并不顺利。因为卢国纪非常低调，不愿意接受任何采访。后来，经多方协调，他才勉强同意。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认为水运成本低、运量大，是航空、铁路、公路运输不可比拟的。长江航运不是夕阳产业，是朝阳产业，重庆要成为长江上游经济中心，长江与航运是重要基础保障。其分析非常透彻、具有说服力，让我这个局外人也以为然，感到非常振奋。他所谈全都是公司，是水运、海运，没有丝毫涉及自己。

我还采访了公司的部分中层干部和员工，他们钦佩有加：一个80多岁的老人，在非常简陋的办公室办公（采访前不久刚装空调，仍主要用电扇），很少有节假日；任公司董事长，拿的却是原供职重庆煤管局退休工资，无论红利、薪酬，在公司不取分文；到北京、上海等地参加业务会议，住街边旅馆，吃最简单的饮食，实报实销，从不报差旅补贴；公司在重庆召开业务会，无论大小他都争取参加，给员工以鼓励；参加任何会议坚持不领误餐补贴、纪念品……

采访卢国纪1年后，我调市委统战部党派处，并主要联系民盟、民建市委。巧的是卢国纪之子卢晓钟此时正好任民建重庆市委副主委、民生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副总裁，彼此便有了许多接触。他曾经多次受到了政府的嘉奖，2006年度、2007年度分获“振兴重庆争光贡献奖”和重庆直辖十周年“建设功臣”称号。仅凭这些称号，便已属不易。

作为民建重庆市委的领导，卢晓钟非常谦虚、和蔼可亲，说话语气非常和缓，仿佛事事在与大家商量。每次开会，话虽不多，但议事决策，意见都非常鲜明，极富操作性。他勤于思考，2003年，提出的《将寸滩国际集装箱港区整体纳入北部新区》建议被列为市长督办重点提案，《应高度重视三峡船闸通航能力对重庆建成长江上游经济中心的影响》、《关于“依托黄金水道，建成为长江上游腹地经济服务的现代物流中心”的建议》等，得到政府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

2007年，他当选为重庆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民建重庆市委主委，地位高了，但待人处事风格丝毫没变。记得他当选主委不久的一个晚上，他专门打电话约我，想听听我对加强民建市委建设的意见建议。由于我正在接待中央统战部领导，没能践约，但他的虚怀若谷让我深有体会。他经常到民建市委基层搞调研，密切联系会员。民建一些支部请他参加活动，只要有时间，他都参加。在重庆统一战线、民建会员中，他享有非常高的威望。

作为民生公司总裁，卢晓钟非常重视民生传统的传承，他强调：“民生公司已经走过85年历程，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有很多优良传统，而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财富，就是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生精神。”他倡导民生人要勇于“承担社会责任，提倡为社会、为老百姓、为客户服务。”

他善于把握全局、把握机遇，提出“利用长江把重庆与世界联系在一起，通过江海联运让重庆港成为出海口”理念，规划公司以长江物流大通道为依托，以内陆物流网络为支撑，形成“海运从南到北，江运从东到西”业务布局；策划组建了我国中西部第一家中外合资大型物流企业——长安民生物流公司，争取到美国福特汽车落户重庆；开辟大连至日本、韩国，上海至基隆、台中的航线，使两岸三地集装箱航线增加多条，重庆港到日韩、中国台湾航运周期缩短为半个月；经过与四川绵阳长虹集团艰苦谈判，实现长虹经重庆港年出口彩电2万多集装箱……

从卢作孚，到卢国纪、卢晓钟，他们的事迹，让我想起了1936年春，黄炎培踏访北碚时，评价卢作孚“是耐苦耐劳的，是大公无私的，是谦和周到的，是明决爽快的，是虚心求进的，是富于理想而又勇于实行的”。这是一种崇高的精神风范，这种精神风范与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契合，在卢氏家族相传相承、发扬光大，让人庆幸、感叹、钦佩，并预示着民生公司在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中，必将创造新的更大辉煌。（郭  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