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祥

税西恒（1889—1980）是我国著名的爱国民主人士、九三学社的重要创始人、杰出的水电工程专家和教育家。他一生积极参加民主进步运动，努力实践科学救国、实业救国、教育救国思想，与中国共产党亲密合作，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为争取民主、推动科学事业的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

莘莘学子

1889年2月17日，税西恒出生于四川省川南永宁道（泸州）凤仪乡白云人（1913年改泸县白云场团山堡，现为泸县太伏镇王家湾村）。税家是一个延续300多年，以小地主兼自耕农、秉持读书明理思想的典型耕读世家。

税原为梁姓。东汉大将军梁冀被汉桓帝联络宦官逼其服药自杀后，其部分子孙改姓亡命天涯，其中有名梁才者逃到四川合江。清道光年间，有人掘地，发现明朝进士税新所立墓碑，上书“税氏始祖梁才之墓”。税氏族人纷纷出资，重建了坟垣墓道。据税西恒回忆：当时我的祖父怀传公代表泸县白云场一带税氏族人集部分资金襄其事。税氏有“梁税不通婚”祖训。

税西恒家原在合江。明清之交，川境遭张献忠军洗劫，税氏祖上携家逃往贵州仁怀县暂避。清初回川，旧宅为另一税姓族人强踞，协商不退。遂携眷至泸县新路口现址，占无主屋基建宅。此宅位于长江之滨，与重庆永川、江津和四川合江接壤。老宅后踞一小山，前面是一面积约5亩的鱼塘。据当地老人回忆，正屋为砖石结构平房，几出几进，颇有气势。

税西恒出生后，父亲税九章寄希望于这个小生命将来能有所作为，并论字辈给他取名税绍圣，取继承发扬圣贤高品雅德之意。九章计4子5女，西恒子行三。税九章与长子东渠都考中满清秀才，次子南承年轻时就赴上海求学。

1896年，税西恒在乡间私塾启蒙，通晓了经、史和诸子百家，积淀了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素养，并立志精忠报国。他曾作《读杜甫诗作》诗，畅“赴难肝肠烈，持躬国士操”以铭志。当时满清专制、列强群而侵虐，中国积贫积弱，民不聊生。1894年，日本以朝鲜问题为借口，向满清政府不宣而战，最终以满清惨败、割地赔款告终。为变法图强，1898年，康有为、梁启超等仁人志士宣传变法主张，开展戊戌变法运动，也以谭嗣同等六君子被杀告终。税西恒曾回忆：启发我最早至今不忘的是戊戍政变庚子事件（1900年），从那里起，就知道我国政治不好，国家衰弱，我们要变法，要维新，康梁是救中国的人物。

当时，永宁道一带流行肺结核病，税西恒好几个长辈因此英年早逝。税家希望后辈子孙离家远一点，越远越好。1905年，他到成都投考陆军小学，想投军救国，但没有考中，改入成都嘉定（现乐山市）高等中学堂。学校管理比较松散，平时学习，到了农忙时节，他就回家帮着耕种打禾。期间，他应过府县秀才考试，未能得中。好在各地新学勃勃兴起，且入学条件宽松，读书人有了更多的选择。1906年，他跟随二哥南承到了十里洋场的上海，就读当年2月刚刚创办的中国公学。

中国公学缘起非常特殊。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11月，东京8000余名中国留日学生罢课，抗议日本文部省颁布的《取缔清国留日学生规则》。后经日本警务部门甄别，勒令3000余名留日学生出境。为解决回国就学问题，留学生中的姚宏业、孙镜清等人四处奔走，筹募经费，于1906年2月在吴淞炮台正式创办中国公学。两江总督端方每月拨银1000两，派四品京堂郑孝胥为监督。校务实际由王抟沙主持。首批学生有300余人，来自13个省。

正是因为有一批激进的青年学生，这个学校逐步发展成同盟会重要据点。孙中山、黄克强、宋教仁、蔡元培、马君武、杨杏佛、于右任等曾任校董，第一批学生中有鉴湖女侠秋瑾、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谬德潘、著名学者胡适等。四川军政学界知名人士熊克武、但懋辛、罗元淑等人参加筹办或任教员，以后他们与税西恒保持了长期联系。

学校分大学班、中学班、师范班、理化专修班等，也招收内地学生。税西恒被分配到中学班，与红岩烈士周均时是同学。在浓郁的民主革命气氛熏陶下，他较快实现了思想转变，并积极投入到推翻满清专制统治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运动中。他回忆：我受师友的启迪，对康梁一派渐渐的失望，又感觉到满清异族政权的腐败专横，这样种族与政治思想结合就产生一种革命思想。

1909年底，税西恒转入青岛特别高等专门学堂学习。该学堂由中德两国政府合办，1909年10月正式开学，由德国人任首任监督，中国人为总稽察，设预备科和高等科。预备科开设德语、数学、自然、地理、物理、化学和中学（即经学）等；高等科分为法政科、医学科、工艺科和农林科。专业课程使用德文课本，并由德国人担任教员。该校学生最多时达400多人，来自全国各地和海外，学生毕业后可分配工作，也可升入京师大学堂深造。

在学校，税西恒分在工艺科。工艺科分为建筑学、机械电气工学和采矿冶金学等专业，他主修机械电气工学，学制为4年。学生除在校学习外，还可去工厂实习。在这里，他勤奋学习，熟练掌握了德语及机械电气、建筑基础知识，特别是积淀了丰厚的德国式学养，为他以后到德国留学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一年后，他到北京，寻找更好的学习机会。

民主革命斗士

1910年前，为推翻满清统治，民主革命志士前赴后继，先后组织6次武装起义，都归于失败。许多志士倒在血泊中。梁启超等保皇党人乘机攻击暴力革命，称革命党领袖“徒骗人于死，己则安享高楼华屋，不过‘远距离革命家’而已”。受这一论调影响，海外华界掀起批判孙中山风潮，同盟会内部也出现不同声音：以章炳麟为代表的浙江派公开反对孙中山，宣布脱离同盟会，恢复以前的“光复会”；以黄兴为代表的湖南派持中间态度。一时间民主革命介乎失败边缘。

为挽危局，汪精卫主动提出亲自去北京刺杀清政府高官，用鲜血和生命证明同盟会领袖从不贪生怕死。他联络了同盟会黄复生、会制作炸弹的喻培伦，先后组织了刺杀摄政王载沣及其弟弟载洵、载涛的行动。行动无一成功，汪精卫、黄复生和罗伟章三人被捕。

武昌起义后不久，清廷看到政治形势日趋紧张，就释放了汪精卫等人，以示缓和。1911年12月，汪精卫、黄复生、李石曾等12人在天津租界开会，“因见北方同志落落如晨星”，决定成立京津同盟会（或称京津同盟会支部，后保定加入，又称京津保同盟会或同盟会京津保支部），直属于同盟会本部（1911年7月由谭人凤、宋教仁和陈其美等在上海组建的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推汪精卫为会长、李石曾为副会长。会员共166人，以川籍人士最多，共83人。会内分设总务、军事、交通、财政等十部。

汪精卫曾表示：现当停战议和之时，吾党京、津、保一带同志，自宜遵守诺言，不可有所行动。惟于暗杀一事，在必要时仍须执行耳。按照这一要求，特设暗杀部，以为诛锄元凶巨憝、早日推翻封建专制之计。这一部不设部长，直属于会长、副会长，共有男女同志20余人，在京津分设暗杀团。

在此期间，税西恒与四川同乡何鲁等人由汪精卫、李石曾介绍，加入同盟会，并被发展为暗杀组成员，分配有暗杀任务，同时负责破坏通讯等事务性工作。暗杀组成立仅1个月，就将诸事准备就绪，所需武器由上海运来。税西恒等人到京西门头沟、十三陵等处荒山接受秘密演习，包括武器使用、脱身办法等。谋刺对象、方法、地点均提交集体讨论决定。他与何鲁分在一个组，因之结下深厚友谊。在重庆时，他们经常往来，在一起互为做生日，在税家吃饭饮酒、吟诗作赋。上世纪60年代，他与在北京的何鲁还经常互寄相片、诗作。

当时研究刺杀的对象为清内阁总理袁世凯、军谘府副大臣良弼、度支部大臣载泽，后2人纠集皇亲国戚和王公大臣筹建宗社党，准备死心塌地与革命党人对抗到底。经综合分析，税西恒、何鲁等人提出，首先要对付的是袁世凯，因为他是满清王朝政府首脑，且为人阴险无信。

袁世凯每日入宫议事，要经过王府井大街、东安市场、东华门大街，入东华门。这一路线军警密布，但并不警惕。刺杀时间选在其出宫时的十一、二点钟，这时人多混杂。在选定时间后，暗杀组推定4名同志负责，并布置了三道关口。袁世凯出来车速较快，经过第一道关口，炸弹爆炸，车已过去，只炸死车后1名卫兵，伤数人。袁世凯逃脱，下令全城搜捕。此次行动有张先培、杨禹昌、黄之盟等3人被捕，壮烈牺牲。

刺杀良弼由军事部同志彭家珍进行，由于投弹距离太近，自已也被弹片击中，当场牺牲。良弼被炸断一条腿，延至次日身死。

事后，税西恒等人刺杀度支部大臣载泽。袁、良遇刺之后，载泽很少外出。税西恒等曾在其进宫必经的住宅到地安门之间一段路苦守几天。阴历腊月八日，清帝照例赐各大臣腊八粥，大臣入宫领受谢恩，也没见他的影子。原来载泽比较狡猾，知道革命党人要刺杀他，来回清宫经常临时改道。有一次，税西恒等人选择埋伏在东华门，将自制手榴弹藏在茶馆。不料行踪暴露，清兵疯狂搜捕，抓了很多人，不经确认，当场砍头。看到清兵，税西恒将手榴弹放进茶叶桶，行为非常镇定。清兵盘查到他，看到他衣着相貌土里土气，脑后还拖着大辫子，以为激进分子肯定不会梳辫子，就把他放了。

爆炸案让清廷和袁氏惊慌失措。袁在出事后第2天即派人向同盟会致意，表示要效忠革命、推翻清朝，请各同志勿急。皇族中人也“无不震恐失措”，“决拟即日请旨逊位”。不久，清帝宣布退位。如果说武昌辛亥革命为推翻帝制、建立民国贡献至伟，那么，革命党人在北京天津进行的“炸弹横飞、前仆后应、势不可遏”的革命斗争，无疑为完成同样的使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南北和议告成后，汪精卫即解散京津同盟会。会员中除少数在袁统治下充任小官僚，大多数响应汪精卫功成身退倡议，领取300元遣散费散去。

民国元年（1912年）4月，李石曾、吴玉章、吴稚晖、张溥泉、齐竺山等人，在时任南京临时政府教育总长蔡元培的大力支持下，在北京正式发起成立了“留法俭学会”，以达到“输世界文明于国内”、“改良社会”之目的。出于这一宗旨，1912年，国民政府选送一批革命有功之臣出国留学，税西恒提出申请，与朱家骅、周均时等成为公费赴德留学生。

勤奋的中国留学生

满清政权推翻了，税西恒认为：那些年长的、具有丰富政治经验和社会阅历的同志成为政治家，他们就可以担负起国家的政治责任，自己则掌握科学知识，成为一个好的科学技术人员，建设好国家就行了，也就是科学救国、实业报国。持这种思想的在这批青年中比较普遍。他们到德国后，学的都是工程学科、实用的自然学科，没有一个肯学社会政治类学科。

税西恒就读的是柏林工业大学机电系。该校是由1770年10月创建的皇家职业学院、1799年3月创建的建筑专科学校、1821年创建的皇家职业学院三校于1879年合并，命名为柏林皇家工业高等学校，后更名工业大学。学校具有明显的国际化特点，外国留学生最高时达到20%，先后有8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该校学习或工作过。

在学校，税西恒除了学习机电系（当时机械电机属一个专业）本专业课程之外，还挤出时间，选修水利、矿冶、建筑等多门课程。西方列强凭借坚船利炮，打开了满清国门，中华民族受尽凌辱，痛苦之余也让他领略到科学技术的力量。他想着尽可能地多学一些科学知识，以后就能更好地报效国家，改变贫穷落后的社会面貌。

19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