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观潮
2017-08-10

2013年5月25日,我出差到浙江嘉兴。公干结束,离返渝还有一天时间,应嘉兴朋友马玉华先生相邀,第二天去海宁盐官镇观潮。

乍一听,我非常诧异,在印象中,每年阴历八月十八午后,在杭州这个地方才有钱塘潮。关于钱塘潮,前人多有记述,近几年中央电视台、浙江电视台还曾直播过,非常壮观,我一直想着某年赶着这个时间一睹为快。马先生笑了,他说接触过很多象我这样的内陆人,有这么一个误识,不知钱塘潮其实每月都有,仅大小而已,更不知钱塘潮、海宁潮为同一潮,只是叫法不一。如果真要狭义区分,在杭州湾称海宁潮,过杭州市闸口入钱塘江为钱塘潮,外界知钱塘者多,知海宁者微。他强调,因江形地势,海宁潮其实比钱塘潮壮观得多。

晚上,我上网恶补了一下相关天文地理历史知识。潮汐现象是海平面因月球太阳的引力呈周期性涨落而形成,每逢农历月初、月半因引力特别大,即伴有大潮。历史上,中国出现过的知名大潮有青州涌潮、广陵涛和钱塘潮三处。苍狗白云,时过境迁,现仅存钱塘潮。

钱塘潮从地理成因讲,杭州湾到钱塘江一线呈喇叭形,与东海相衔最宽处达100公里,至海宁盐官镇仅3公里左右,海水涌到这里通道骤然变窄,于是流速加大,能量增加,形成声势,潮涌至杭州六和塔方息。从人文历史成因讲,民间相传,春秋时,吴王夫差听信谗言,赐剑令素有忠心的大夫伍子胥自杀。子胥忿恨不平,死后为潮神,在江中兴风作浪。百姓曾“立子胥之庙,盖欲慰其恨心,止其猛涛也”。至五代,吴越国创建者钱镠恨其为害,于是引弓射箭以镇之。又据史载,盐官观潮民俗,起于汉魏,兴于唐宋,历2000多年不衰。南宋有八月十八观潮节,李白、白居易、范仲淹、苏轼等文人墨客广为传诵称道,近代风云人物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先后莅临盐官观潮,始成就钱塘潮(海宁潮)之盛名。

海宁潮一日2次,白天称潮,夜间称汐,潮头最高达3.5米,潮差最高达8至9米,每月农历初一至初五,十五至二十为大,一年有120个观潮佳日。

第二天,嘉兴天气预报为阵雨转大雨。早晨,城区飘起了小雨,因为积淀了很久的企盼,心里便有了大大的阴影,所喜小雨时有时无。

10点多钟,马先生如约来到我住的旅馆,我们即驱车前往40多公里外的盐官镇。在车上,他专门查询了观潮时间。这是信息时代的便利,网上有《海宁观潮时刻参考表》,列出了一年四季阴历初一到初五、十五到二十观潮汐最佳时刻。而5月26日,正值阴历四月十七,12点25分为最佳。马先生说,观潮要提前半小时,12点25分仅是参考时间,受气候影响,潮过盐官的时间或早或晚,是无法确定的。

车开出不久,又遇大雨,原来亢奋的心情一下子阴下来,却是一场短时过路雨,让人着实虚惊一场。11点多钟,我们到了盐官镇。盐官是个有2000多年历史的古镇,在汉代因从事晒盐制盐业得名。此地人文风气颇盛,是近代文学名人王国维、徐志摩、金庸故里。袁世凯做皇帝时,内阁总理唐绍仪曾提议把国都从北京迁到盐官,足见此镇的名气。海宁县署原在盐官镇,后为得沪昆铁路建成之便利而迁走。

草草吃过中饭,我们便进入观潮景区,门票25元,还写明观汐免费。马先生表示,阴历八月十五到十九是海宁观潮节,在此期间观潮60元,观汐25元,但仍然是人山人海。我心中一哂:其中大多如我一样为误所误,赶在这几天,否则要分流不少。

翻过海堤,杭州湾一线尽呈眼底。此处南与萧山市隔3公里左右江面相望,东凭海天一色、茫茫无际,西眺可现杭州市部分高层建筑顶部。1969年,海宁县政府为造福民众,在这里修筑了长500米、宽3米的观潮石阶,80年代初期又修建了两座观潮台,可容千余人观潮。与堤沿相距2米,设1米5高金属护栏。堤沿以下,海堤近乎垂直立于江面以上4至5米,有各个时期防潮汛工程石头码砌,石头呈明显年代差异,最底部为钱镠时所建,主体为乾隆年间所建近20公里鱼鳞石堤。

过了12点,天还是阴阴地。一直没有停歇的风越来越大,似已近4至5级,两耳尽是尖锐呼啸之声。混浊的江水后浪推着前浪,前浪裹着后浪,如怪兽喋喋,有时一个叠加巨浪扑来,瞬间摔在江岸,浪花狂溅,不由人想起范仲淹《岳阳楼记》中所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因为是星期日,原来我希望马先生休息,陪陪家人,我作一次自由之旅。此时,他不禁感慨大发:我来过多次,但每次都有新的感受。能陪着朋友,共赏此情此景,其实是人生一大快事,是最好的休息。

人越聚越多。我们刚进来时,只有十几人,这时出现几个旅行团,观潮点散布了100多人。游客有的在拍照,有的坐在海堤石阶上,更多如我一样,扶着护栏,等待着、期盼着。几次有人惊呼:“快看,来了,来了!”我应声集中精神,似乎真的看见东边远远一道白线,却总归空欢喜一场。

12点25分,潮水没有一点兴起的迹象。望得两眼发酸的我心情忐忑地问了一个非常没有常识的问题:今天会不会没有潮?马先生面露歉意:可能是风太大的原故,但潮肯定是会有的。又经过了“漫长的”10多分钟,突然马先生急急地说:“来了,来了!”我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远远地,江面上一道白练款款而来,白练一端在对面萧山撞击塘堤,如推倒多米诺牌骨一般,一路掀起白色的巨浪。距大约500米时,可见潮头冲撞奔涌、狼奔冢突、面目狰狞,整体呈两头突出、中间凹陷的曲线型。远处一由四根水泥柱支撑、立于江中的水文观测台,下半部瞬间没入海水。

200米、100多米、50米,我所处位置进入最佳观潮状态。但见约3米高的一壁水墙向前激荡猛扑、崖倾雪崩,浪头交替挤压突出,状似秦王虎狼之师,挥金戈、御铁马、旌旗猎猎,横扫六合、势并八荒、顺昌逆亡;又如万千悍马并驰,直直破云吞风,如群狼汹汹急进,真真势如破竹。拍岸浪花更是冲锋陷阵、一路飙狂,溅起的海水随风飘散,洒在游人身上,引起一阵阵尖叫。潮水过处,原本骄狂不羁、参风掀浪的江面被全然抹平,只剩一湾海水夹杂着草根、木屑……波浪不兴地以约80公里/小时的速度急勿勿地向钱塘江方向奔走。再望潮头,呈一道狂野向前奔涌的白线,以及对面萧山继续着的“多米诺牌骨”。

我连连对马先生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马先生摇了摇头,颇不以为然:“还是有遗憾的:其一,海宁潮受地势影响,有交叉潮、一线潮、回头潮,这次仅看到形态不太明显的一线潮。就是真正的一线潮,也比我们今天看到的壮观得多;其二,因风大声杂,没能体会到潮声渐近,或细雨般地挥洒,或金钟般的铿锵、嘶鸣。”

这样一讲,还真的让人遗憾。但可以肯定,观潮还是有机会的。